来津得晤老友吴秋尘兄，畅谈为快，言及文字苦工，无片刻暇，则又相对愀然。予告秋尘：负钱债不足痛苦，惟负文字债一屁股带两胯，殊不知何日有清爽之时。君微笑肯首，似文债之台，亦巍然高筑也。旋笑语：君来适好，北洋画报，即届六周纪念，应有一文纪念，不必多，二百字即足，否则书数字亦佳。盖鉴于某之方哭文穷也，虽然，以吾人交谊，且适逢其会，果书数字而了之乎？若然，则予之哭穷，殆有预知之明，而用以搪塞老友矣？是乌乎可？无已，则为北画寿，并为老友寿，请以秋尘与某相识之始，以告读者，籍以知少年之应努力也。
民十四年，北平世界日报出版，予任明珠版编辑。因自知力不胜任，乃觅文人帮忙，而私拟有数条件：一须学生，二对新闻事业有趣味，三勤苦耐劳，至文字佳，脑筋清楚，又其本分也。于是费一日之力，得于通信中，罗致四人，其一为君，其三则张友彝，马彦祥（凡鸟），朱贻荪（虚白）三兄也。合作凡数月，甚相得，明珠版竟轰动一时。旋报社以减薪裁员，吴君他就，虚白亦入他报，凡鸟则南入复旦大学，惟友彝共事较长；然吾五人，则对新闻文艺事业，继续努力如旧。友人中乃混号吾五人为明珠党，恨水虽忝陪末座，固引以为荣也。至于今日，友彝而作官而留学日本，现为世界日报编社论，并在燕大任讲师。虚白在南京驻京记者中，为最红角色，月入五六百金。凡鸟为左翼作家，以戏剧名文艺界。秋尘在平津文艺界正负盛誉，出其余力，以编北画，于画报中，称雄华北。事业固皆不足以比大人先生之万一，顾回视恨水以一元数角，邀吾同党小嚼时，则小有进步，非老王卖瓜，自卖自夸也。秋尘在北平大新闻系读书时，无大衣，于风雪中偕其夫人步行，穿过什刹海而上课，虽饶佳趣，其耐清苦可知。今之能砚田自活，非当年努力之结果乎？君方盛年，而其勤苦又不减往昔，前途当未可限量。君之未可限量，亦即北画之未可限量也。是亦读者所乐闻欤？恨水近有诗答宗子威诗丈曰：哭儿偏是忧时泪，卖赋终非报国才。又曰：糊口文章随俗好，白头岁月（恨水有少年白之病，三十以来，星星恒露矣）逼人来，唐颓可想。视老友事业文章，两两上进，自觉“今女画”矣。虽然，同学少年多不贱，亦人生一乐事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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