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子张恨水

——读《张恨水纪念文集》(一)

黄书泉

笔者曾长期致力于对作家人格个性情感素质的研究。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，笔者受“文学主体性”理论的感召，以作家立论，著有《现实的人与审美的人——文学家人格心理解析》（安徽文艺出版社1994年）一书。在该书中，笔者认为，文学的主体包括作为对象主体的人物形象，作为创造主体的作家和作为接受主体的读者。“文学是人学”指的是文学是写人的，是人写的，是写给人看的。必须从这三个维度综合考察，才能完整全面地阐释文学。因此，研究作为创造主体的作家，无疑是文学理论和批评的一个十分重要的课题。中国古代的“风骨说”、“性灵说”、“文如其人，人如其文”和西方的“风格就是人”等文论观点说的都是作家与作品的关系。一言以蔽之，作品的奥秘首先是作家的奥秘，作品独创性的奥秘首先是作家的个性心理精神情感独特性的奥秘。然而，斯时笔者立论的依据对象还是所谓“纯文学”、“雅文学”的作家。因为笔者同许多文学研究者一样，长期受制于这样一种观点：只有所谓“严、雅、纯文学”的作家是为“自我写作”，是探索人类灵魂的工程师，他们的作品才可能具有自己的创作个性风格，因此将他们本人和作品联系起来研究才有价值。而通俗文学作家的作品大多为“市场写作”，批量生产，缺乏个性风格，读者和市场关注的只是作品本身的消遣娱乐效应，对于作为“写家”的作者并不关注。闻名如张恨水这样的通俗小说大师，似乎也难以逃脱这种误读。千千万万的读者、观众已经熟知《啼笑因缘》《春明外史》《金粉世家》这些作品，但对张恨水其人其事却知之甚少。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人们对张恨水作品的深入理解，而对于张恨水作品研究者来说，他们更关注的也是其作品，由于观念的束缚，加之资料缺乏，也少像研究“严、雅、纯”文学那样从作家和作品的联系中去研究张恨水，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缺憾。

由谢家顺、唐先友主编的《张恨水纪念文集》（广陵书社2019年6月出版，下称《文集》）填补了这方面的空白，为我们侧重从其人其事角度去考察、研究张恨水，提供了丰富的第一手资料和广阔的空间。《文集》中文章不拘一格，因情生文，多以回忆、追忆张恨水的生平事迹为主，举凡家世、经历、行踪，皆有翔实交代；所叙举止言行、生活方式、为人处世，多是于细微处见精神。与高头讲章式的研究张恨水作品的学术论文不同，这些文字大多是叙述其人其事的随笔杂感，不仅增添了文章的可读性，更是还原了人物的真实性。之所以能够如此，是因为这些文章的作者大多是张恨水的亲朋故友，他们首先不是为了研究张恨水作品，而是对亲人和朋友的一种崇敬和怀念，文章自肺腑流出。诚如张恨水在《新民报》任职期间的同事好友陈铭德在庆贺张恨水五十寿辰时所言：

“恨水文章满天下，固早为读者所共仰，入本报主编政后，友人不识恨水，辄争欲一瞻其风采，求余为之介。其实余所以介绍恨水者，并不偏重其文章，而尤尊重其为人。彼为人，豪侠好义，尚气节，重然诺，对人诚实宽厚，持己严肃淡泊，任事复勇于负责，劳怨弗辞。此无他，彼热情，富正义感，故其发之于文章与行动者，却有异于恒辈。”（陈铭德：《介绍恨水先生》）

当然，因为是亲朋好友，叙述中不免带有感情色彩，不乏溢美之词，但是，他们是见证者，有的又是亲历者，对张恨水其人其事更有发言权，也更真实可信，足以作为我们研究作为人的作家和作为作家的人的张恨水的依据。

未完待续……

【作者简介】

黄书泉，安徽肥西人，1951年生。当过农民、士兵、工人、中学教师。1986年毕业于浙江大学中文系研究生班，文学硕士 。安徽大学文学院教授、现当代文学研究生导师、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。长期致力于文学理论研究和当代文学文化批评活动，并从事文学创作和人生哲学写作。在全国及省级报刊上发表文学理论和批评文章以及小说、散文、文化、人生随笔多篇,出版学术专著9部，长篇小说和文化散文集3部，主编丛书多种。学术专著《重构百年经典——20世纪中国长篇小说阐释》获2009——2010年度安徽省社会科学文学艺术出版奖（社科类）著作二等奖。两次获得省文联文艺评论二等奖。主持多项教育部和省教育厅社科研究项目。